《孽缘》第一部分艳霞

第三章

遭遇强暴,被囚窑洞中

今夜没有月亮,黑蓝的天空镶嵌着颗颗晶亮的宝石,将群山罩了个结结实实。细微的山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过,坡上的灌木和庄稼沙沙作响,惊飞几只在草丛里偷情的山雀。

仲夏的大山里,了无生机,夜色浓淡均匀,时而神秘;时而宁静。唯有坡上坡下窑洞窗户散发出的星星点点的光亮,提醒人们这里还栖息着一群卑微的生命。

男人将裤子整理干净,开门走出窑洞,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下,呆呆地望着远方稀疏的灯火,雕塑一般,一动不动。

瘸子是有名字的,他叫石柱。他的名字是父亲起的,父亲希望他一生健康平安,像石柱一样结实。真的如父亲所愿,石柱从小到大体壮如牛,尽管家里日子过得清苦,可石柱不挑食,逮住啥吃啥,喝口泉水都上膘。

石柱的茁壮成长让父母很欣慰,他父亲逢人便说,石柱比他还有力气,以后一定是他的得力的帮手。确实如父亲所说,石柱长到16岁,庄稼活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,他天生勤快,一天到晚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。

石柱不仅勤劳能干,而且长相英俊。他身材匀称,黑红的脸膛泛着青春的光泽,走在村里,引得叔伯大婶翘指夸赞。本来,邻村有个女娃相中了他,想托媒人上门提亲的,可是一场飞来横祸,让一切成为了泡影。

石柱十八岁那年,一天吃过午饭,精力旺盛的石柱闲不住,拿起自制的弓箭攀上仙人峰,准备打只野兔或者山鸡打牙祭。他手脚麻利地攀上山峰,在灌木从中穿行,寻找猎物的踪迹。在一片青草茂密的石块旁,一只又肥又大的野兔匍匐在那里睡觉,鼻翼一张一翕,胡须微微颤动,睡得正酣。石柱喜出望外,蹑手蹑脚地靠近,选角度,搭弓。“嗖”地一声,箭离弦而去,睡梦中的野兔中箭,吱吱叫着,躺在地上腿一个劲地蹬。石柱窜过去,一把掂住兔耳,咧嘴笑了。

初战告捷,石柱更加兴奋,他在乱石间跳跃,在灌木杂草里寻找,以期发现新的猎物。果然,一只山鸡从一块突出的石块上飞入坡上的灌木丛中。石柱快步追赶过去。山鸡非常机灵,发现有危险后,紧贴着地面飞速逃去。石柱哪肯就此罢手,也加快速度追赶,不料一脚踏空,滚下山坡。所幸的是,山坡上几棵小树的阻挡,才让石柱捡回了一条命,可是他的左腿摔断。由于家医院治疗的费用,医院接骨。镇卫生院的医疗技术实在有限,石柱的腿虽然接上了,但从此成了瘸子。

瘸了一条腿的石柱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他不再方便攀高爬低,干农活也受到了影响,只能给父亲当副手。村里的人再看到他,溢美之词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摇头叹息:“这孩子可惜了,一下子成了残疾人,往后的日子难喽!”

石柱的父亲从此后再也没有了骄傲的资本,再和邻居闲聊的时候,绝口不提儿子。更令石柱沮丧的是,邻村的女孩得知他瘸了腿,马上变了卦,和另一个青年订了亲。自此以后,再没有人上门给他提过亲。父亲母亲也多次带着礼品央求媒婆,媒婆也给牵了几次线,可一听说石柱是瘸子,女方连见面的机会也不给,直接拒绝。一直到二十九岁,石柱一家人彻底死了托人说媒这条心,决定像村里几个老光棍一样,攒钱买媳妇。

坐了许久,想想过往,石柱收回了望向远方的目光。他缓缓站起身来,一声叹息:既为自己遭遇的不幸,又为山里人世俗、势力的嘴脸。

父母的窑洞里已无了声息,或许两个老人已经入睡,或许他们像往常一样,黑暗里大睁着双眼,盘算着以后的营生。石柱在外徘徊了片刻,推门回到了窑洞里,然后将门关上,并上了锁。

艳霞仍在炕上的一角蜷缩着,极度的恐惧让她瑟瑟发抖。她的头发凌乱不堪,衣裤也皱巴巴的,缩做一团的身躯显得那样娇小。石柱望着自己陌生的“媳妇”,内心竟一时五味杂陈,自己滚下山坡摔断腿的一幕在脑海里浮现。像受伤的野猫一样蜷缩着的艳霞没能再勾起石柱原始的欲望,他将掉在地上的桌子掂起来放在窑洞一角,打开立柜,取出两条红色被面的被子丢在炕上。他关上柜子,扯开一条被子搭在艳霞的身上,他上炕和衣躺在另一端,将另一条被子盖在身上,连头也一块蒙住。他想:女娃反正已是煮熟的鸭子,飞不了,啥时候吃都行,不急在这一时。

自从被抬进窑洞,艳霞的心像被一个金丝网兜网住一样,想剧烈地跳动,但网兜不断地收紧,使心脏拼尽全力也跳动不起来。压抑、紧缩的感觉,让心一滴滴的流血。艳霞几乎窒息在这样的氛围中,她想挣扎,想反抗,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。想呐喊,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,软软的,苦苦的,带着点血腥味,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。娘的音容浮现在眼前:“艳霞,吃饭吧”;“艳霞,来试试我给你做的新鞋”;“艳霞,早点睡吧,这活儿娘来干!”

甚至以前她最讨厌、痛恨的爹也出现在她的面前:“艳霞,给爹把酒倒上”;“艳霞,女娃上学没啥用,别上了”;“艳霞,咋还不起床干活?白养你啊!”

弟弟也来了:“姐姐,这个字你认得不”;“姐姐,我想吃油糕”;“姐姐,给爹说,你和我一起去上学吧!”

几个同学来了,老狗摇着尾巴也来了。她听到了小伙伴们的笑声,老狗的吠声、鸡的叫声、还听到了母亲夜晚让她尴尬的呻吟声……

杂乱而熟悉的声音充斥在艳霞的耳鼓,这些甜蜜中带点苦涩的声音像一波波的潮水,冲刷抚慰着她即将被网得破碎的心脏。网兜略微松开了一些,窒息的感觉轻了许多,艳霞渐渐地恢复了知觉。

这时,炕的另一端传来石柱匀称的鼾声。除此之外,四周死一般的沉寂。艳霞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,她不甘心:自己决不能一辈子囚禁在这穷山沟里,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生儿育女,了此一生。想到这里,艳霞忍住了自己的悲痛和愤恨,悄悄地掀开被子,挪下了炕。她在黑暗中摸索着,朝着透出一丝光亮的门窗前靠近。艳霞一步步往前挪动着,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。终于来到了门前,艳霞伸手去开门,却摸到了一把铁锁。冰冷的铁锁将一股萧杀的寒意通过她的手传入心脏,艳霞禁不住打了个寒颤。她又抓住窗棂晃了晃,纹丝不动。艳霞跌入了冰窖一般,冷得牙齿打颤。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信号,这说明,男人对她防备森严,想要逃脱比登天还难。艳霞瘫坐在地上,两行清泪顺颊而下。

第二天天亮,石柱睡醒。他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来,望向炕的另一端,突然发现艳霞不见了。石柱的脑袋“嗡”的一声,他“扑棱”一下跳下炕,一眼看到艳霞依门而坐,这才长出了一口气。他一瘸一拐地来到艳霞跟前,恶声恶气地呵斥道:“想跑吗?趁早死了这条心!”说完拽起艳霞的胳膊往里边拉去。艳霞的胳膊被抓得生疼,她想反抗,怎奈身单力薄,被石柱拎小鸡似的掂到里面扔在炕上。

石柱拍拍手继续威吓她:“就你这样的身板,别说你走不了,即使我放你走,你也出不了大山,肯定得喂狼!”

艳霞吓得脸色发白,使劲往炕里面挪。这时,窑洞外响起杂乱的人声和敲门声。石柱赶紧过去开门。

门外是老母亲和村里的几个婶婶、大娘、嫂子,还有几个青年小伙儿。母亲对石柱说:“大家听说你娶了个漂亮的媳妇,都来看看!”

石柱不自然地对众人笑了笑说:“有啥看的,就那个样!”

一个矮个小青年怂恿道:“柱子哥娶个媳妇准备藏一辈子吗?怕见人啊?”

另一个干瘦的小伙儿打趣地说:“该不是娶了个妖怪吧?”

村里出了名好事的胖婶对石柱说:“柱子,娶媳妇是个大喜事,你就把新媳妇带出来让大伙儿看看吧,让我们也沾些喜气儿!”

石柱无奈,转身去窑洞里把艳霞拎出来,放在门口的青石上。艳霞像个木偶,坐在那里低着头,一言不发。尽管这样,大家还是看清楚了她的身材和相貌,几个小伙儿惊得合不拢嘴,直夸石柱走了狗屎运,把天上的七仙女给拐到凡间了。那些婶子、大娘更是异口同声地称赞,说活这么大没见过这样水灵、周正的女娃。

人们七嘴八舌地评说、感叹,艳霞却什么也听不懂,也听不到,她的心被强烈的痛苦折磨着,屈辱感将她严严实实地包围。

许久,人们尽兴散去,窑洞门前安静下来。石柱母亲来到艳霞跟前,劝慰说:“闺女,你就认命吧!咱村里像你这样来的有好几个,开始哭闹,现在都安分了。女人反正都要嫁人,石柱除了腿有点毛病,长相上不亏你!你就好好跟她过吧!”

艳霞听不懂她的方言,但从语调的起伏上,她觉得是在劝她。艳霞抬头望望这个卑微的老妇,觉得她是个善良的人,她试图博得她的同情。艳霞尽可能的用普通话表达自己的意思:“大娘,我被骗出来的时候爹娘都不知道,找不到我,他们会急疯的!何况我才十七岁,还不想嫁人!”

石柱母亲一脸懵懂,她也听不懂艳霞在说些什么。石柱听明白了,给母亲翻译过去。她一听就急了:“买你,我家可是花了大价钱的!你走了,俺就啥也没有了!”

艳霞望向石柱,想让他翻译他母亲的话。石柱不耐烦地说:“你说的,我娘不同意,我也不同意!你死了这份心吧!”

刚升腾的一丝火星被石柱掐灭了,艳霞陷入孤独无助的深渊。她坐在那里,扫视一眼远处的山川丘陵,身体似乎是一具躯壳,对外界没有任何的感知。石柱就蹲在她的身旁,时不时扭头看看她,咧嘴笑笑。石柱的母亲开始生火做饭,烟筒里冒出浓重的白烟。

两袋烟的功夫,饭做好了,石柱母亲招呼他们吃饭。在窑洞门口抽旱烟的石柱爹磕磕烟锅,走进窑洞。石柱拽起艳霞也走进去。

昏暗的窑洞里,饭桌已摆上炕。桌上的馍筐里放着几个金黄色的窝头。两个粗瓷大碗里,一个里面是腌酸菜,一个里面是野山葱拌山野菜。三碗杂面条已经盛好。

这是艳霞进门来的第一顿饭,说实在话,这是石柱家很丰盛的一顿午饭了,平时都是干吃窝窝或者吃碗杂面条拉倒。这顿饭是专门欢迎儿媳而做的。而艳霞并不领情。被拽上炕的她木木地盘腿坐着,对桌上的饭菜看也不看。

从进入石柱家以来,艳霞滴水未沾,空空的胃使她前心贴着后背,肚子里不时“咕噜噜”地抗议。可是她咬牙坚持着不吃,她想,就是饿死,也不能和这个瘸腿男人在山里过一辈子。

石柱爹娘不时劝她几句,让她吃饭。而石柱却不管不顾,狼吞虎咽地吃喝。

吃完饭,石柱将便盆拿进窑洞,把艳霞反锁在里面。他和父母扛起农具去田里干农活去了。

确认了石柱和他父母远去后,艳霞打起精神来到窑洞门,一寸寸地察看、研究门窗,希望可以找到破绽,打开门窗。可是门窗深深地嵌在窑洞壁里,一点松动的迹象都没有。折腾了一番,艳霞像泄气的皮球,重新回到炕上。她不知道怎么能逃离魔掌,但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固执地呐喊:逃出去!逃出去!

是的,逃出去,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,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。艳霞打定主意,从馍框里找到半块窝窝啃了起来。

傍晚时分,石柱和父母下工回家。扔下农具,石柱便忙着解下身上的钥匙打开窑洞门。进入窑洞定睛一看,艳霞乖乖地坐在炕上,石柱一颗悬着的心落在地上。他转身出去,拿起水瓢从窑洞一侧蓄满雨水的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脸盆,胡乱地洗了把脸,然后又返回去拿洋火点燃煤油灯。母亲在门外喊了一句:“石柱,我和你爹晚上不吃了,锅里还有点剩饭,你两个吃点吧!”

石柱应了一声,并没有去锅里取饭,而是将上午剩下的山野菜端到炕上,又拿一个粗瓷碗从角落里的坛子里舀了一碗“稠酒”。(稠酒是当地农民自造米酒,用自制的酒引子将小米面或糜子面发酵制成,颜色黄黄的,当地人称之为“稠酒”。)家里酿的这坛稠酒本来是留到春节时才拿出来喝的,但今晚不同,漂亮媳妇在炕头,这美好的夜晚,不喝点小酒,咋对得起这良辰美景呢。

石柱盘腿坐在炕上,喝了一大口酒。“啊!”石柱十分享受地放下瓷碗,招呼艳霞:“过来喝点!这酒味道好得很!”

艳霞依着墙壁没搭理他,也没抬头。石柱也不在意,自顾喝酒吃菜。不大会儿,一碗酒见了底。在酒精的作用下,石柱黑红的脸堂变得发紫,眼睛里也充满血丝。他直勾勾地盯着艳霞,一字一句地说:“今夜该陪我睡觉了吧!再挠我我就打死你!”

艳霞听他这么说,浑身一颤,抬头迎住了他喷着火苗的双眼,赶紧躲开,不敢再看他。石柱下了炕,把碗筷和饭桌收起,过去把门锁死,吹灭了油灯。石柱从柜子里拿出被子扔在炕上,自己脱了个精光,向艳霞扑过去。

面对身强体壮的石柱,艳霞显得柔弱不堪,她的双手被石柱一只手死死地摁在头上方,身体被压住动弹不得。石柱臭气熏天的嘴在艳霞光洁的脸上游移,另一只手疯狂地扯下艳霞的衣裤。石柱没有和女人睡觉的经验,他在原始欲望的引领下,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在艳霞身上横冲直撞。艳霞哭喊、挣扎,然而她泣血的声音并没能传出窑洞,即便有一丝传出去,也早被呜咽的山风淹没殆尽。

最终,艳霞还是被石柱夺去了处女之身。剧烈的疼痛和屈辱感,让艳霞目眦欲裂,昏死过去。初尝女人滋味的石柱特别兴奋,他抚摸着艳霞洁白的光滑如水的胴体,贪婪地亲吻着她的乳房和脸颊,欲望又一次升腾起来。他翻身骑上去,不管艳霞是死是活,又一次蹂躏了她。

艳霞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九点多钟。石柱不见了踪影,炕上一片凌乱,艳霞玉体横陈在那里,身上什么也没盖。她不知道自己晚上被石柱糟蹋了几次,只感到下体火辣辣地疼,浑身散了架一般。艳霞张开眼睛,头左右转了转,确认自己还活着。她艰难地双手支撑着坐起来,看到身下一片暗红的血迹,艳霞的眼泪瞬间流淌下来。她做梦也想不到,自己的少女之身会终结在一个瘸腿男人的手里。她哭了一会儿,擦干眼泪,慢慢穿上衣服,下炕来到窗前,透过窗格,望向遥远的天际。她暗暗下定决心:一定要逃出魔窟。

接下来的几天里,艳霞一反常态,不再蜷缩在炕头一动不动,时不时地在窑洞里走动走动,并主动洗脸,上炕吃饭。石柱的爹娘看在眼里喜在心头,在他们的观念中,女人活着就是为了嫁人吃饭,只要生米做成熟饭,再倔强的女人也会认命,乖乖地和男人度过一生。

夜幕降临的时候,艳霞还会帮着石柱娘烧火做饭,吃完饭,她主动收拾饭桌,铺床叠被。艳霞的转变让石柱喜出望外,他暗自庆幸,自己买到一个漂亮温顺、勤快能干的媳妇。

上床睡觉的时候,艳霞再没让石柱动手,她吹灭油灯,自己把衣服脱个精光躺进被窝里。石柱像一只饥渴的恶狼,三下五除二扯下自己的衣服,猛地掀开被子将艳霞压在身下。没有任何前奏,更没有甜言蜜语,石柱就是头野兽,粗暴凶残地撕扯着艳霞细嫩的皮肉。艳霞疼痛、屈辱、无助、恶心,但是她不敢挣扎、反抗,怕更加激起石柱的兽性,换来更加猛烈的摧残。

旺盛的精力让石柱不知疲倦,每夜要折腾艳霞两三次。艳霞木偶一般任他施暴,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喊出来,每每都将嘴唇咬出血来。好在石柱只为发泄兽欲,毫不关心艳霞的反映。等石柱耗尽精力呼呼睡去,艳霞悄悄地坐起来,用破布将身上擦拭干净,摸索着去找石柱的衣服。上衣找到了,艳霞从上捏到下,没有要找的钥匙。她又寻找他的裤子,找遍炕上都没有,最后她摸到了,裤子竟然被石柱枕在了头下。艳霞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,她知道,窑洞门的钥匙一定拴在石柱的裤子上,只要拿到钥匙,自己就有逃离魔窟的希望。艳霞的手颤抖着,慢慢用力将裤子从石柱头下往外拽,裤子一点一点地被她拉动。突然,石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猛然翻身,双手抓住裤子抱在怀里,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哝几句,继续呼呼睡去。艳霞吓得手脚冰凉,她缓缓地挪到炕的另一端,捂住将要跳出来的心脏,不停地喘息。

今夜的行动失败了,看来还得另寻时机。艳霞许久方才抑制住心跳,她轻轻地滑进被窝里,大睁着双眼,望着漆黑的窑顶,思考着下一次的行动方案。

几天后的一个夜晚,干了一天农活的石柱有些劳累,娘没做饭,他也不想吃,锁上窑洞门后,手也不洗,饭桌也不收,被子也不拿,扑通往炕上一躺。艳霞坐在床沿,望着疲惫的石柱试探地问:“今天咋了,看你这么没有精神!”

石柱喘了口粗气说:“今天给玉米追肥,背了一天的粪,有点累!”

艳霞眼珠一转,似乎想到了什么,对石柱说:“以前我爹干活累了都喝碗酒,他说酒能解乏!”

说完,艳霞察看着石柱的反应。

一说到酒,石柱果然睁开了眼睛,但随即又闭上了:“家里这点酒是留到过年喝的,爹平常不让喝!”

艳霞嗤了一声说:“不就是一碗酒嘛,这么大人了还怕你爹!”

石柱果然中了艳霞的激将法,眼睛睁得溜圆:“我怕他?我是不想因为这让他嚷嚷!”

艳霞微笑着撒娇地望着石柱:“柱子,就喝一碗吧,喝下去就有精神了!何况我没喝过酒,也想尝一点点!”

难得见媳妇一个笑脸,石柱受宠若惊,猛地从炕上坐起来:“好,我就让你尝尝稠酒的滋味!”说着,他过去拿了两个碗,从坛里舀了酒端到炕上的饭桌上。艳霞赶紧到锅台上端过来剩下的半碗山野菜。

昏黄的煤油灯下,艳霞光洁的脸庞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油彩,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比油灯还亮,一缕黑发垂下来半遮着她的眉眼。石柱望着貌美如仙的媳妇,劳累一扫而光。他嘿嘿笑着,把一碗酒推到艳霞面前。艳霞娇嗔道:“我尝尝就行,哪喝的了这么多呀!”

石柱咧嘴一笑说:“没说让你喝完,你尝尝,剩下的我替你喝!”

艳霞点点头,端起碗说:“来,干一杯吧!”

石柱忙端起酒碗和艳霞碰了一下,喝了一大口。艳霞则抿了一小口,稠酒特殊的味道让她微微皱眉。石柱看到艳霞皱眉问道:“咋样,好不好喝?是不是喝不习惯?”

艳霞绽出笑容说:“还好!”

石柱又喝了一口酒,说道:“村里男女老少都喜欢喝这酒,特别是冬天,一碗酒下肚,心里暖烘烘的,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向神仙一样!”

艳霞问:“是不是村里的人都特别能喝酒?”

石柱摇摇头:“年纪大的,酒量也大的数我爹!年轻的就数我能喝了!其他人一碗就打晃了!”

艳霞假装惊喜地问:“真的吗?你那么厉害!”

听媳妇夸他厉害,石柱愈发豪情万丈,“你看着啊!”石柱端起碗来,咕嘟咕嘟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喝个净光。

艳霞感叹道:“柱子,你真是好酒量啊!”

说完,艳霞把面前的酒碗递给石柱:“这碗是你的了!”

石柱接过酒碗放下,盯着艳霞:“我不光酒量大,还…还会…逮山鸡、野兔,等不忙了,我去…给你逮,炖了可好吃了!”

艳霞看到了拴在石柱衣扣上的钥匙,不停摇摆的钥匙似乎在向她频频招手,她的心开始狂跳起来。时机还不成熟,艳霞迅速稳定住心神说:“好,我等着。”她指了指酒碗,“把这碗酒喝了吧,该睡觉了!”

“好,好,我喝!”石柱又将酒一饮而尽。他将碗往饭桌上一扔,舌根发硬地说:“睡觉,睡觉!”

艳霞让他等一下,她将桌上的碗筷收掉,又把饭桌搬到地上,从柜子里取出被子铺好,然后将石柱扶上炕,吹灭了油灯。石柱感觉天旋地转,但每天晚上的功课他没忘,伸手去解艳霞的衣扣。艳霞拿开他的手说:“我自己脱,你脱自己的吧!”

艳霞脱光了衣服,石柱只脱掉了裤子,就迫不及待地将艳霞压在身下。此时,酒精已经充分地发挥了作用,石柱仅仅在艳霞身上蠕动了几下,就趴在那里不动弹了。静默了半分钟,艳霞试着推了推他:“柱子,柱子!”

石柱死狗一样,一动不动。艳霞吃力地将他从身上推下来,抖抖索索地从他的衣扣上将钥匙解下来,抑制住狂跳的心,迅速穿上衣裤。他蹑手蹑脚地来到窑洞门前,摸索着找到门锁,将钥匙插进去。“吧嗒”,锁开了。艳霞轻轻地拉开房门,出了窑洞。

夜幕将外面的世界完全笼罩,隐约可见的黑魆魆的山头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,偶尔一两声嘶哑的不知名的动物的鸣叫打破死寂的夜空。艳霞借着微弱的星光,分辨出逃的路。眼前只有一条通往山下的羊肠小道。艳霞来不及多想,顺着这条并不陡峭的坡道往山下摸去。

艳霞顺利地走到山脚下,摆在面前的是一个三岔路口,往左还是往右?无论往哪个方向,前方都是一片漆黑。艳霞左右望了望,不知所措。但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,对前路一无所知的她只有听天由命。艳霞选择了向左。夜光中,她磕磕绊绊地往前奔跑,希望可以跑出大山,见到光明。

山里的夏夜依然寒气袭人,仅穿着单薄衣衫的艳霞被冷风一吹,不时地打寒颤。好在艳霞只顾着跑路,累得气喘吁吁的她可以抵御寒凉,加上她高度紧张、绷得紧紧的神经,这些凉意倒显得无足轻重。

山路好像没有尽头,尽管艳霞努力地奔跑,但一直看不到希望。累得她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,她停下脚步,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,稍事歇息。

山路的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沟,一侧是杂草丛生的山坡。山沟里传出或细弱或嘹亮的虫鸣,山坡上有几只山鼠在打架,吱吱的叫唤声分外刺耳,也放大了山窝里的恐怖气氛。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,艳霞再也不敢停留,发疯地往前跑去,一不留神,她踩到了一块碎石,“扑通”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。不知过了多久,艳霞才挣扎着爬起身来,她的膝盖、胳膊肘都磕破了,渗出了殷红的鲜血。艳霞无声地哭了。这刻,她又想起了娘;想起了爹;想起了老师和同学们;想起了家里的老狗,她甚至还想起了拐卖她的那对狗男女,幻想他们能良心发现,救她回家。一阵山风吹来,树木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,艳霞打了个冷战。她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,她明白,在这深不见底的山窝里,任何人都不会同情她,帮助她,她只是他们买来的生儿育女的工具,一个随时被摆布的玩偶,根本没人把她当人看待。

艳霞打起精神,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方摸去……

石柱的母亲自天黑下来就感到一丝不安,心里慌慌的、空空的,连做饭的力气也没有。她觉得自己是干活累的,就早早地灭灯睡觉。躺在炕上,她心慌的感觉越来越浓,有时甚至让她呼吸困难。她辗转反侧,极力安稳心神,想尽快睡去,可越是如此,越没有睡意,反而愈发的有精神。她索性睁开双眼,任由思绪飞扬。

夜越来越深,低矮、狭窄的窑洞里除了窗口的一丝光亮什么也看不到。今夜似乎特别安静,山鼠悉悉索索的动静没了,连虫子的吟唱也销声匿迹了。石柱的母亲忽然间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,她想了想,一下子想起,这个时间少了儿子窑洞里传出的声音。

自儿媳进门后的每个夜晚,儿子窑洞里总要传出来几声尖叫,肉体碰撞的“啪啪”声,以及儿子粗重的呼吸。虽然这些响动极其轻微,时断时续,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听得真真切切。今夜这些声音怎么没有了?是不是儿子白天干活太累了,放弃了这项男人都乐此不疲的功课?不对,儿子正值壮年,买到的媳妇仙女一样漂亮,他怎么可能无视她的存在独自睡去!想到这里,石柱的母亲再也睡不下去,她穿上衣服,快步走出窑洞,来到儿子的窑前。

窑洞的门半开着,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。石柱母亲暗暗叫一声不好,推门进去。窑洞里弥漫着浓烈的酒味,她摸索着找到洋火,点燃煤油灯,炕上的一幕惊呆了她。

儿子斜躺在炕上睡得昏天黑地,被子凌乱地丢在炕沿,艳霞却不见了踪影。石柱娘过去照石柱劈脸一巴掌:“你个蠢货,睡死了?你媳妇跑啦!”

这狠狠的一巴掌并没有打醒石柱。石柱娘跑出窑洞,带着哭腔地喊道:“柱子爹,柱子爹,快起来,儿媳妇跑啦!”

柱子娘撕心裂肺的呼喊惊醒了正在梦中的柱子爹,他“扑棱”一下爬起来,草草穿上衣服便冲出来。柱子娘哭着说:“他爹,儿媳妇不见了,这可要了命了,咋办呀!”

柱子爹倒很冷静,他训斥老伴:“你嚎个球?嚎有啥用,赶紧去找!”柱子爹回屋拿出火把点燃,“你去喊邻居帮忙,我先去山下找!”

六神无主的柱子娘应了一声往坡坝上跑去,柱子爹则举着火把顺着山路往下跑。

很快,山民们被柱子娘叫起来。一听是柱子买来的媳妇跑了,他们都来了精神,纷纷取出火把加入寻找的队伍。不久,山路上汇聚了一条找人的长蛇,火把跳动的火苗蜿蜒着,向山路的两端延伸。

艳霞已经筋疲力尽,她已经跑出了十几里地。此时,她的两脚像灌了铅一样,实在抬不起来了。她瘫坐在地上,汗水浸透了衣衫,只有大口喘气的劲儿了。这时,后面的山路上传来人说话的声音。艳霞吃了一惊,扭头回望,只见一行火把向这边快速移动。艳霞知道,石柱的家人追来了,如果被抓回去,后果不堪设想。艳霞咬牙爬起来,跌跌撞撞地继续前逃。人的体力是有限的,何况艳霞自进入石柱家以来,吃不好睡不好,一路跑来,体力严重透支,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。终于,在又一次被石块绊爬在地时,艳霞再也没能站起来。

火龙快速向这边游动,眨眼功夫,他们来到了艳霞跟前。

石柱的父亲气喘不止,满脸汗水。他把火把靠近艳霞的脸照了照,骂道:“这个贱货竟然跑出了十几里地,幸亏找到了,不然我家就鸡飞蛋打,赔大了!”

一旁的村民接话说:“你给柱子买了个漂亮媳妇,长得那么好看,更得看好了,不然早晚会跑的!”

石柱爹接着骂道:“都是柱子这个狗东西,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,害得大家半夜里跟着受累!”

另一个村民说:“乡里乡亲的说这话见外了,去年俺媳妇跑你不也是跟着找了一夜吗?”

石柱爹抹把汗说:“大家互相帮衬,谢谢啦!”说完,将一条铁链缚住艳霞,并冲身旁的一个小伙儿努努嘴道:“走,把她架回去!”

小伙儿应声过来,和石柱爹一人架着艳霞一只胳膊,往回走去。

艳霞浑身瘫软,头脑里一片空白。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山的顶峰,头上缭绕着乌云,耳边吹着凄厉的山风,各种恐怖的怪鸟和野兽冲她吼叫嘶鸣,深不可测的山谷里,传出阴森可怖的狞笑。艳霞绝望、愤怒、挣扎、反击,可是她的手脚被冰冷的铁链牢牢捆住,动弹不得。甚至连她的思想,也被一张看不见的网死死困住,不能产生任何的想法。

火龙继续往回移动着,艳霞被村民轮换拖拽着前行。夜间这种场面过不了半年便会出现一次,人们早已习以为常。其实,不止石佛镇,整个大山里的各个村庄都在时常上演这样的故事。每当谁家买了媳妇,山民们便兴奋不已,纷纷去看热闹,评头论足,好像哭哭啼啼、悲痛欲绝的女孩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,而是一只小猫小狗,喜欢了就留着,不喜欢转手就卖给别人。特别是谁家买来的媳妇逃跑的时候,全村人的心出奇地一致,他们热情的、主动帮着追赶,一来相互归还着乡里乡亲的人情,再就是给困苦、沉闷、压抑、死寂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。至于被拐卖女孩的痛苦、生死,作为人的良知、道德,却与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。

未完待续马举